弈寒

一头不说鬼话的好狐狸

22、来自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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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东区的贫民窟发生了一件特别的事:当衣衫褴褛的野孩子们挤在一起分享各自讨来的食物时,一位绅士来到了这个与他衣着极不相称的地方。

“嘿,小鬼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绅士先生态度亲切,他给了所有人一支笔和一张纸——这让孩子们疑惑而警惕地看着他,但当那位先生从大衣中摸出枚亮闪闪的金币时,眼睛们的目光马上变成了贪婪,而那位先生接下来的话则更让这种贪婪熊熊燃烧。

“游戏冠军就可以拿走这个,随便买什么都好,它完全是你的。”金币随话语漫不经心发着光,好像暮色里又升起一轮小小的太阳,那位先生的声音仿佛直接来自天堂。

“规则很简单,看到这张纸了吗?”他又从那神奇的大衣中掏出张写了几行字的纸“谁最快抄完上面的字,谁就可以拿走奖品。”

“先生!可这有什么用吗?”一个大胆的孩子提问,这么简单的东西却有这么丰厚的奖励,他对此有点困惑。

“没什么用,游戏本来就因为没用所以才好玩。”那位先生和蔼地摸了摸他脏兮兮的头发“我喜欢你的好奇,可它会让你输掉这场游戏,喏——”

孩子来不及顺那位先生的目光看去,他一把抓起纸笔,可是晚了,早有人抢先写好了信件。有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完成,他们争着把自己的抄写呈上去。那位先生接过来微微一笑,金币随手指动作弹了个微妙的抛线,其中一个孩子立马跳起来想抓住它,但另一个凶狠地将他一拳揍倒。金币打着滚落在人群中央,所有孩子几乎在同时扑过去,一双双稚嫩的眼睛发出野狗般的凶光,手撕脚踢拳打牙咬,一个孩子被咬破了喉咙,躺在地上没命地哭嚎;更多孩子被划破了头脸,却仍毫不犹豫地对刚才还能分享一小块面包的伙伴拳脚相加——为那来自天堂的金色奖励。在场面陷入混乱时,那位先生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不紧不慢地一张张收起了所有信纸,最后挑出份满意的装入了信封。

即将离去时,绅士却有些讶异地发现之前提问的孩子没参与争抢,他就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地盯着自己。

“你是个坏人。”那个孩子说。

“但我很公平。”绅士没生气,他依旧带着那种得体又亲切的微笑,仿佛那是被一张面具牢牢固定上去似的,而他的语气也比先前更加温柔

“你是个好孩子,好奇、冷静、勇敢……我猜你也重视,友情。”说到最后一个词时他不易察觉地笑了笑,“但很遗憾,它们都会让你输掉游戏”

无休止的混战还在继续,越来越多的人倒在地上呻吟,金币却滚落在外围,最后又被那名绅士随手捡起。他玩味地看着男孩,手里把玩着那枚小小的太阳,一如多年来他把玩的那个叫“人性”的名词。他将金币递给男孩,后者沉默着拒绝了,于是绅士笑起来,太阳划了道璀璨的弧度,很快沉没在一角无人知晓的夜色里。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但很快又摆摆手“算了,那无所谓——我很喜欢你,所以愿意给你一份额外奖励。”他戴手套的手搭在男孩肩头,一股清淡的花香四溢开来,在这个混乱肮脏的地方,男人的出现本身就像个神迹,他可能来自天堂也可能来自地狱,但无论哪一个其实都有同样的诱惑力。

“只要你肯帮我一个小小的忙——放心,不是什么太了不得的事——我就给他们一人一枚金币,这样大家都会好起来。”绅士指着人群,淡金色眼睛笑的很暖“至于你,我亲爱的,你会有一份更适合自己的酬劳。”

“跟我来。”

 

离开耗子们的居所,让我们将视角提高,想象一只鸽子即将飞过泰晤士河时擦掉了一片轻飘飘的绒毛,它打着旋儿下降,又恰好停留在大本钟哥特式的尖顶上。

这正是好地方,大可让我们从刚刚污水横流的背景中松口气,舒舒服服俯瞰一下市区全景——这里是神圣的西敏寺教堂,那里是女王陛下的白金汉宫,还有星罗棋布排列的尖顶建筑,它们都很漂亮。但却只有一种景象会让你脱口而出“上帝啊!”

那是雾。

雾是无处不在的。它们聚集在上空,聚集在下游,它们每一丝都是活的,从耸立的巨大烟囱里诞生,雾用湿滑的肚皮爬过大都市肮脏的污水,一路笼罩着西敏寺区,笼罩着西提区,连近郊都受它一视同仁的青睐;雾从房间没关严的窗户钻进去,爬到深秋快要熄灭的火炉上,从炉边即将咽气的老人喉咙里钻进去,给死亡缠紧最后一圈绞索;雾飞进城市北部那座大楼房的砖缝里,楼房上盖着毫无生气的灰色屋顶,窗户上可以看见一排排囚禁犯人的短铁栏杆,于是雾夹紧了囚徒发抖的手指与脚趾,似乎期待能听到他们痛苦的惨叫。

位于贝利街拐角处的新门监狱,是这座城市美景中一个灰秃秃的污点。监狱内的塔楼上竖着一根长旗杆,雾在这里终于失掉了灰白,而凝固成一种死亡的黑色,但这同时也是文明进步的标识——自1868年5月26日,爆炸犯巴雷特在新门监狱外的绞刑架上断气之后,这里就取消了公开处死犯人的旧习。犯人将在监狱大墙内有尊严地结束生命,刑毕,塔楼的长杆便为他们升起一面黑色旗帜。

明天,也就是1888年10月16日,当第一缕晨光艰难地拂开浓雾时,这面黑旗将再次升起,二十年前因人道而取消的公众处刑也将因愤怒破例恢复。狱长将烛火再次凑近桌上四张摊开的纸——他在这座监狱待了快四十年,执行的死刑命令不计其数,他早将它仅仅看做一份再普通不过的工作。但这一回工作却令狱长感到心情沉重——前三张是开膛手事件报纸,四具惨不忍睹的女尸,一道道皮肉外绽的刀口仿佛撕裂的嘴,惨叫、控诉、挣扎、绝望……你尽可为那些恐怖的声音穷尽想象而绝不过分。第四张则是凶手照片,狱长知道,此刻刽子手和旗手都在做最后的准备,绞刑架已被重新运到墙外,早起的市民星星点点聚集起来。再过几个时辰,那面黑旗就会在塔楼上高高挂起。

狱长将目光转向照片,照片上的眼睛也在凝视他——眼睛在黑白底板上看起来是浅灰色,但那其实是蓝,锐利又清澈的蔚蓝。出于对这个传奇杀手的好奇,狱长曾亲自去看过他,当时他双手反铐,却暴烈异常地将一个搜身狱警直接踹翻在地,因为他拿走了他背心口袋里一张泛黄的照片。

“还给我!混蛋!不然就杀了你!”

狱长从声音判断出他年龄只有20上下,口气凶恶的好像对方搜走的不是照片而是他的母亲。另一个想来帮忙的狱警同样被踢中倒地,年轻人用膝盖跪在第一个狱警胸口,压的他无法透气。

“放开他。”狱长发声了,年轻人立刻向这边投来一瞥,急促的像道闪电,但他仍抵着那人胸口。狱长拿起照片看了看,发现上面写着“妈妈”。他又看看犯人还带着稚气的脸,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们不会拿走你的私人物品。”狱长和蔼地开口,年轻人表情一松,地上的狱警一骨碌爬起来,报复地狠狠还了他一拳。

年轻人被揍的退了几步,但这次没有还手。狱长及时阻止了手下继续动武,他依旧和蔼地对年轻人解释“我们只是要拿它对照笔迹,之后会还给你。”

“笔迹?”年轻人语气激动起来“你们要对照什么笔迹?那两封信的笔迹?我说了我根本不会写字!照片上是我唯一拼的出的单词!”

“警察说你还曾在车上拼出了你的字号——Jack the Ripper。”狱长语气平静,年轻人愣了一下,他的表情由激动转为尴尬,然后是懊丧和气恼,似乎还有一点点羞愧,他显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用生硬的口吻重复“那是个……意外,是意外!见鬼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那真的只是个意外!”

狱长摇摇头,虽然年轻人长着双创世纪天空般清澈的眼睛,但法律只相信证据。更何况开膛手的案子闹的太大了,民意沸腾,政府和王室都急需一个能绳之以法的凶手来维持稳定。最关键的是,指控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证据非常充分——时间、地点、六名警察的人证,那间小屋的物证,狱长刚才瞥了眼照片上的字迹,同样跟信件上的十分吻合。

人不可貌相,这是狱长四十年的经验,那些最残忍的杀人犯往往并没有一张穷凶极恶的脸。更何况监狱不是法庭,这里只提供三个结果:释放、监禁、死亡。

牢门锁上了,狱长看见年轻人胸前挂着的十字架。他可能曾是名上帝的信徒?狱长猜测,但这个标志已不能让他的灵魂进入天堂,却会作为亵渎神灵的罪证拉他向地狱更深一层。

夜快散去了,狱长站起来活动他有些麻木的双腿,他居然对着四张纸一夜未眠。曙光的到来还需要些时辰,绞刑架前却已密密聚起了人群——死亡在某些时候是比活人要多一些耐心。但与此同时,伦敦的另一处却开始躁动不安,仿佛黎明将一滴油投入沸水里,于是整个委员会炸开了锅。

就在夜晚最深的时刻,白教堂警戒委员会收到了一封匿名信和一只盒子,“来自地狱’算作邮寄地址,信的开头用癫狂的字迹致敬他们的主席卢斯科。委员会成员好奇地打开那只盒子,一股腥味冲了出来:里面躺着半颗做熟的内脏,截面咬痕清晰可见,血在盒子里凝成了固态。在成员们面面相觑的目光中,卢斯科先生打开信件,满纸黑字带着难以言说的贪婪感跳到他眼前:

卢斯科先生:

先生,我把从一个女人身上拿出来的半个肾脏保存下来,现在寄给你,另外半个我煎熟吃了,很好吃。要是你再等等,我可能会把割下它的那把血淋淋的刀寄给你。

有本事来抓我!

深渊(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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