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14）-弈寒

“所以，你做这些事的目的就是为了帮我识字？”听完杰克的“睡前故事”，奈布声音冷静，他任杰克抱在怀里，不拒绝但也不主动迎合。

“是。”杰克有点心慌，他的小松鼠反应过于冷淡了，这不在他预料范围之内。

“你用莉莉丝骗我吃醋，”奈布还是没动，只用水一样清冷的声音继续“而我成功上当了。”

“……”

“你利用强化机会突然消失，让我以为你出了事，而我又上当了。”

“……”

“你利用玫瑰花香和巡视者骗我去你书房，我再次上当了。”

“……”

“最精彩的是，”奈布终于从他怀里抬起头，目光狠厉的能在他身上实施一刀斩“你极其聪明地利用我对诺言的重视，演了一星期如假包换的开膛戏码，我当然又按你意思乖乖钻进了圈套！”

杰克简直有大祸临头的感觉，他怎么忘了奈布最痛恨的就是被欺骗，何况是被自己的恋人！而上述言论，他当然一条都无法反驳。

心就在那一瞬间如坠谷底。为这欺骗，奈布很可能不会原谅自己。尽管他是为了完成奇迹，但杰克意识到自己实在选错了筹码。对奈布来讲，底线从来不是可以被放在天平上的东西。

他慢慢放开了手，在奈布脱离他怀抱的时候，刺骨的冷风灌进大衣，让他感到空荡荡的寒意。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表现愧疚，相反地，杰克感到一种无力的愤怒。那愤怒没有生气，像潮湿的海藻裹的他无法呼吸。他不信上帝，从幼年起上帝就总让他倒霉，现在他成年了，好不容易有了自己深爱的人，没想到却还会为一个关于上帝的愿望继续重复那绝望的命运！杰克在那一刻感到世界重新剩下自己一个，那个浅头发金眼睛的孩子一年年站在呼啸的风雪里，那么多年过去了，雪始终没有变成糖，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属于他的奇迹。

“红教堂就在那里，离12点还有一点时间，足够你完成圣诞祈祷。”杰克的声音同样平静“在那以后别忘自己跳地窖，否则我也没法离开游戏场。”

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听身后那人再次开口

“你去哪？”

“去魔鬼该去的地方。”杰克微微停顿一下，教堂自然不是给他预备的，但这里也没有一个地狱可供他暂时栖息。

生前行尸走肉，死后孤魂野鬼，这就是雾都开膛手一生的宿命。

“魔鬼该去的地方……你该去哪儿？”不知是风雪太大还是自己的幻听，身后那个声音此刻竟在微微发抖，似乎竭力压制着比风雪更强烈的情绪，而它一触即发。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

“你还想去哪！”

雪崩似的大喝一声，那脚步简直迅疾如电！杰克突然就被身后那人狠狠抱在怀里，那一瞬奈布的力气那么大，几乎够将他的腰一勒两段！

“混蛋你还敢去哪儿！你骗我，你根本没地方可去！你他妈的还敢骗我！”杰克惊愕的感到奈布撞在他背上痛哭失声“不准走！你不准走！混蛋……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在12月呼啸的风雪里，他就这样箍着他无所顾忌地哭泣。杰克愣愣地站着，他过了好久才想到转回身重新将人拥进怀里。他的恋人依旧在低声呜咽，杰克简直手足无措，他唯一能想到的动作就是紧紧抱着他，没有指刀的右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头发。

他的奈布……那个在认知中无论受到什么折磨都坚强冷静的战士，在这一刻居然哭了，他居然为自己哭的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杰克再也没法维持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他吻着恋人潮湿的头发和脸颊，喃喃倾诉着那早该出口的“对不起”。奈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仅存的力气只够紧紧抱住对方，仿佛生怕他再度消失在自己眼前。

雪下的真大呵，天与地早在浩瀚的洁白中看不分明。无边无际的雪白中紧拥着两个鲜红的身影，追与逃，爱与死，信仰的是上帝亦或魔鬼，那并不重要。

他们是一对恋人。

“12点马上要到了，愿意我陪你去教堂吗？”奈布稍微平静一些时杰克这样问道，他掏出怀表看了看，但那块表马上被奈布打落在了地上。

“奈布？”

奈布什么话都没说，他环着杰克的脖子，吻像蝴蝶一样落在对方的唇上，先是怕惊扰什么似的微微一触，但马上便用力吻了下去。杰克有些愕然，他记得奈布从不愿在游戏场跟自己过分亲热。

“可能有人观战……”杰克难得在这种时候理智了一回。

“让他们看！”奈布几近凶狠地咬住杰克让他闭嘴，于是两人唇齿很快交缠起来。没有引逗也没有调情，上来就是全力以赴的深入，仿佛要溺死彼此一般，他们激吻在一起，在倾城之姿的大雪中，在还弥散着血腥的游戏场内，他们吻的旁若无人，野蛮而深情地夺取对方口中最后一丝氧气。

不知道是谁先停下的，也可能是同时放过了彼此。12点的钟声已经敲过了，杰克听奈布在自己怀里轻声说“杰克，你是我见过最大的白痴。”

“那只是为了一只松鼠的圣诞愿望。”

“但那只松鼠的愿望跟上帝有什么关系？”

杰克再次愣住了，他真的用一种近似白痴的表情看着奈布“你说什么？”

“我说，”奈布抚摸上杰克被自己吮的有些红肿的唇，他一字一字咬的异常清晰

“我的愿望跟那个老不死有什么关系！”

杰克觉得他那一刻简直听到了天籁之音。

就在他怀里，奈布也给杰克讲述了自己的睡前故事。大家知道，无论爱疯了还是恨透了的对象始终是那只金眼睛魔鬼，这一切真的与上帝无关。

“所以杰克。”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奈布蔚蓝如海的眼睛深深看着自己的恋人“我想，直到现在，我可能才理解了‘没有意义’的真正含义。”

是的，故事一开始，杰克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一切没有意义。杰克设了个很大的圈套，圈套的每一环——夺取感情的莉莉丝、可怕的双监管、残忍的开膛手、莫名其妙的失踪，每一环看上去都意义重大，但当奈布去深究这一切的意义时，唯一的结果就是落入了杰克的爱情陷阱，他注定找不到凶手的动机。

而从一开始，如果两个人都去深究对方所作所为的意义，整个故事也就不会发生。杰克如果在意奈布圣诞节前识字是想去赞美上帝这个目的，他就断不会全力相助；而奈布如果在意最后回来的杰克是否有意义，他也断不会整整一个月疯狂地破译。

莎乐美得到约翰的头有意义吗？没有意义，但你无法否认，正是她想得到他的愿望，促成了一幕幕那样美的诗剧。她跳出了足可以用半个王国相抵的七重纱之舞，她引出希律王一件件前所未闻的美丽珠宝，她痴迷的眼眸恍若陷入迷狂的维纳斯，她那一吻仿佛一道永恒缺憾了的凄美的伤痕。

而他们比莎乐美更加圆满，在这一幕幕断章中，不仅有美，还有被所有文学家歌颂了千万年依旧永生不朽的爱情。它的美超过世上任何无谓的意义——在这个拙劣的故事里，两个笨孩子极不聪明地为对方牺牲了自己重要的东西。一个信仰上帝的战士抛弃一切去赴魔鬼的深渊，一个唾弃神明的魔鬼抛弃一切去完成关于上帝的祈愿。一个哲学家或一个成熟的大人物可能会给你算明白他们经历了多少不必要的感情纠葛，但我要为他们说一句话，在所有为了爱而馈赠礼物的人中，他们无疑是最聪明的。

此刻，他们再次相拥，那吻在一起的姿态仿佛自亚当夏娃降世起便从未分离。雪莱的诗覆在银白的大地上，无数雪片缓缓降落，落在两人缠绕的发丝里，微阖的眼睫和紧贴的双唇间，不必出口，那自是万语千言。

“这么说，我是亲手毁了自己的圣诞礼物？”良久，杰克将奈布抱在怀里，温柔的语气带了些许遗憾。

“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能补上它。”奈布抬头在他脸侧轻吻一下“一直写到你看厌为止。”

“哦，这太肉麻了。”杰克笑起来，“那你恐怕会工作一辈子——我能先要求今晚的吗？”

“今晚？那你只能得到一个十字架。”奈布依旧伏在他怀里，那里很暖，并且有他熟悉的玫瑰香，一阵舒适的倦意涌遍全身，他完全不想出来，只伸出一根手指，在杰克背上慢慢写字，一笔一划，依稀拼成了LOVE这个单词。

“如果赠松鼠的话，十字架也没什么问题。”

“松鼠不是赠品……起码要另付3英镑……”奈布的声音依旧带着笑，但越来越轻，杰克刚要回答，就觉得怀里猛然一沉。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小松鼠竟已睡熟在了他怀里。

奈布已经一个月没好好休息过了。他独自扛过了恋人背叛的痛苦，和小丑刺耳的电锯对峙，又在煎熬中不眠不休地速补了大量前所未闻的文字。此刻他终于找回了那个能让自己卸下全部心防的人。杰克看着奈布毫无防备的睡颜，紧闭的眼睫下有两块淡淡的黑影，几乎在瞬间勾起了他全部柔软的心思——他屏住呼吸低下头，却在即将碰触到那柔软的睫毛前猛地收住，优美的薄唇静静勾出个微笑，像刚才那样无声息地，杰克重新抬头，他解开大衣将人抱起来裹好，向教堂走了进去。

求生者不退赛的情况下，监管者也无法离开。所幸还有个能过夜的地方，好好睡一觉吧，祝你晚安。

杰克在布道台前长凳上坐下，奈布躺在他怀里，今晚是圣诞夜，白胡子Santa将派发礼物给所有许了愿的孩子。这个节日美好的过于虚幻，但也就在今天，魔鬼或许会再次相信世上童话的存在。

I'm wishing on a star

我向星星许愿

And trying to believe

尝试着去相信

That even though it's far

尽管路途遥远

He'll find me Christmas Eve

他会在圣诞前夜将我找到

……

And all the dreams of children

孩子们曾经丢失的梦想

Once lost will all be found

都将被寻回

That's all I want when Christmas comes to town

那就是我所有的愿望，当圣诞来到小镇上

后记：

第二天当奈布醒来时，他先花了两秒意识到自己在哪，然后素来作息规律的雇佣兵第一次产生了赖“床”的念头。但他这个想法没能如愿，下意识轻颤的眼睫已出卖了他清醒的事实，于是抱着他的杰克理所当然用一个早安吻唤醒了装睡的恋人。

“王子吻醒了睡美人，于是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童话故事都有这么个完美结局。”

奈布“噗嗤”笑出来，他给了杰克一个回吻，擦过他唇瓣时轻声笑道“亲爱的，你怎么看都只能是童话故事里那个邪恶的巫师。”

“那好吧，我收回自己的话。”杰克耸耸肩“邪恶的巫师吻了坚定的锡兵，于是他忘记了公主而去向巫师告白。巫师给他设下了种种圈套，而他一一中了计，最后邪恶的巫师都忍不住心软，于是说，别傻了我的小士兵，我爱你。”

“你恐怕是个被开膛耽误了的童话作者。”奈布忍着笑“只是没有大人想买你的童话书给孩子们看。”

“哦，没必要，这是专门讲给松鼠的故事——巫师和锡兵杀了所有拦路的恶龙还有上帝……”

“亲爱的，你对上帝怨念还是这么深。”

“从来都是，”杰克的语气带上不屑“我都可以为那老不死创作一首即兴曲：把他扯下来，把他钉上去，把他挂在十字上文火烧烤……”

“别胡闹了宝贝，我们在游戏里待的太久了。”奈布简直笑的停不下来，直到被杰克再次吻住。

“最后一次。”杰克在他唇上啃咬，趁奈布闭眼的功夫悄悄伸向了他的十字架，结果他摸到了另一个东西——杰克愣了愣，一把将它扯出来。

那是莉莉丝的项链。

“亲爱的，你什么时候……”杰克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奈布也是一愣，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杰克。

“你强化前把它落下了，我就顺手……”

“哦不行宝贝，你不能戴这个，快解下来！”杰克说着就去解那条链子，奈布虽然已对莉莉丝有所准备，但杰克激动的态度依旧令他感到一丝不悦。这个女人真就这么重要？连自己都没权力动她戴过的东西……

“杰克，我想知道你的莉莉丝究竟是谁。”奈布后退一步，他盯着杰克“你最好说实话。”

“宝贝，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嗯，女人。”

“那么说给我听。”奈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依旧对莉莉丝如此在意，但既然自己一切误会都因她而起，他觉得在最后时刻，他有权力知道这个莉莉丝究竟跟杰克是什么关系。
杰克看着那双蔚蓝色眼睛，终于认命般叹了口气。他将奈布重新抱进怀里，用一种郑重其事——甚至不乏沉痛的口吻说“好吧亲爱的，我当然会告诉你实话，只是你必须答应我——不要动气。”

“……好的，我答应你。”

看来，莉莉丝真的是个很重要的人呢……算了，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杰克的妻子，并且他还爱着她，也没什么，都在承受范围，奈布不过想听杰克亲口承认罢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回这个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又生他的气？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但是……

5秒钟后，半血的监管者躲在窗后瑟瑟发抖“宝贝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在这前一秒，奈布一刀劈开杰克头顶一块板子并发狠地声称要把他剁了喂巡视者。

在这前一秒，杰克被一记上勾拳砸出了教堂窗口。

在这前一秒，奈布抬头温柔一笑“你他娘还真是个人才！”

让我们回到此刻，奈布在杰克怀里，听到他说

“嗯……其实莉莉丝……是我小时候收养的一条蓝眼睛小母狗。”

庄园主是被激烈闪烁的红光惊醒的，他目瞪口呆看着游戏监视屏：

监管者杰克已牵制求生者520秒

杰克求生欲得分已达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