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寒

一头不说鬼话的好狐狸

私心放一段节选

合志已经出二宣了,也终于在最后一刻赶上了交稿(非常感谢水水的提醒和操碎了心的主催们)放在合志里的《夜莺交响曲》是我个人私心非常喜欢的一篇文章。二战背景,斯文加利是犹太人(这个身份源于史向开膛手写的一句话“犹太人不是无故会遭人怨恨的民族”),他的恋人奈布则参加了英法联军,是前线的廓尔喀雇佣兵。

严格来讲《夜莺交响曲》并不是一篇关于杰佣爱情的小说,更想表达的是战争下的人能够为自己的尊严抗争到何种地步;爱这种情感在战争中又会发挥多么不可思议的力量——或许是让懦弱的人变得勇敢,让温柔的人感觉自己可以无比坚强。

下面截取了自己最偏爱的一小块,希望大家也能喜欢。和所有人一样期待着合志的最终发行:

斯文加利没想到这是自己此生最后一次歌唱,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最后像只夜莺一样歌唱。

起义失败的那天晚上,德国人将所有幸存者集中到鲜花广场,等待天亮后就把他们押往通向奥斯维辛的火车,那里有所谓的“劳动集中营”对他们进行彻底改造。偌大的广场没有一丝声息,熊熊烈火还在燃烧,一个婴儿在母亲怀里咯咯笑着伸出手说“妈妈,萤火虫,好多好多萤火虫”,于是母亲吻了他一下抬起头,漆黑的眼睛那么亮,仿佛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去看夜空那些自由的星星。

就在这时,斯文加利听到有人在轻声唤自己的名,一个瘦弱的人撑着双拐走到他面前。乱发像一蓬草,眼睛却晶莹而年轻,他的声音或许因饥饿也或许只是纯粹的激动而微微发抖。

“……斯文加利先生?”

“您是?”

“我是音乐学校的学生,明年毕业……”他低头想想又补了一句“本应。”

“哦……”

“我一直很喜欢您的歌,先生,您的高音无与伦比,就像被上帝吻过一样。”年轻人语速又轻又快,脸上浮起少年人的羞赧“我曾逃课去听您的歌剧,但那时我买不起票……原谅我,但您那天唱的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我就站在门口听完的整场,在您唱到Aimer时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它太美太明亮了,燃烧的夜晚,爆发的火山,我想不出什么会比那样的爱情更加不朽。”

“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便在这里为您唱。”

斯文加利开口,说出的话自己都意想不到。他的声带几天前被摧毁,现在哪怕吐字都有种吃力的喑哑,但就在这一瞬他看见那双眼睛亮的如同自由女神火炬的曦光。

“天啊先生……这是真的吗?”

“是的,”音乐家温和地颔首“您想起那首我便唱哪首。”

于是在铁丝网中,在黑洞洞的枪口前,一个仿佛被火烧过的歌声响了起来。嘶哑的喉咙,如同夜莺将玫瑰刺抵在心口。他先唱了那首Aimer,歌唱在夜晚都熊熊燃烧的爱意,被情人的血染红的誓言,然后他唱起另一首,那是在新年音乐会上演出过的曲子。温暖的旋律飞向那些时光,那些没有饥馑,没有战乱,充溢着炉火和姜饼小人的日子。圣诞前夕,雪含着碎银的柔光,匆匆的脚步溢满憧憬,人们都想着在这一晚回到家里和爱的人团聚。

四周那么静,巡逻卫兵的探照灯打来,音乐家的轮廓发亮,就像曾经站在歌剧院的舞台上,他微笑着,眼神跃过囚笼看向另一个世界,看向那些美丽的自由的不曾受过伤害的地方。渐渐的,人群动了,一个中年人打开身边的盒子捧出一把小提琴——在规定每人只许携带3斤随身物的情况下,这无疑是他最宝贵的家当,在快饿死的情况下他依旧没舍得卖掉它。简单调试后,婉转的揉弦飞了出来,仿佛为梦境笼上了一层轻纱,火焰在壁炉里毕剥作响。祖母的故事一讲就是一整个童年,绘本上印有小小的安琪儿雪白的翅膀。

音乐不停,单簧管加进来了,低沉的木管像皮靴在星夜启程,它诉说着启明星未至时一位年轻的战士推开房门,音乐家深情的人声代他去吻熟睡中母亲的额头;一位枯瘦但不减优雅的女士将大提琴插在身前,然后是小号手,他紧张地倾听乐曲到高潮时全力吹响号角,嘹亮的高音像一声抗诉,于是整个旋律推上巅峰。所有人都看到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光那么耀眼,雪将肩章擦的发亮。斯文加利感到喉头有锋利的血液翻涌,刺已扎入夜莺的心脏,于是歌声再次攀上一个八度,他从未唱的如此明亮而辉煌,仿佛最后一个音落下他就会死去——像力竭的夜莺那样咳尽爱恋后就会在初生的玫瑰下死去,斯文加利想起他年轻的蓝眼睛的爱人,滚烫的枪插着卡萨布兰卡,笑起来露出左边腼腆的虎牙,说“喜欢你”的样子还满脸稚气,他笑着,笑着,就像萨贝达那样毫不在乎地擦去满嘴血沫。那就死吧,在黎明的号角中,风声中,在伤痕遍布的华沙中他会像个真正的战士一样死去,音乐就是命令,他向迎面的枪扬起手臂。雨点般的鼓声如枪弹响起,衰弱的鼓手躺在担架上,鼓槌就是他的枪。饥饿的提琴手已没力气再次架起乐器,单簧管上的指头剧烈颤抖,但没有人停下,音乐就是命令!弦乐拉开栓,让铜管发射它们强健的和声,这是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纪念英雄,民族,献给所有不被征服的人民的英勇。一个士兵将枪对准了音乐家的脑袋但被身旁的军官拦下,那个戴着黑十字与肩章的纳粹军官轻声说“这可是贝多芬的曲子啊。”

这或许是奥斯维辛前夜的奇迹。犹太人寂静着,德国人也寂静,中间是极度衰弱的乐队,音乐在怒放。直到火车的汽笛吼破长夜,所有人才如梦初醒。士兵恢复了士兵,受难者被押往死亡,德国人的神情分外凝重——在这个诞生过黑格尔,诞生过歌德和马克思的民族,此刻身着纳粹军服的德国人似乎也明白了,音乐不可被征服,爱不可被征服,总有些自由不可被枪炮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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