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13）-弈寒

是的，魔鬼出现了。

开膛手穿行在浓雾弥漫的庄园，比起死亡，他带来更多的是极致的恐怖。残忍，猩红，伴随着濒死的惨叫和逐渐冰冷的绝望。他甚至有一次仅仅将猎物的腹腔划开一半，然后任由他捂着肠子逃跑，自己则那么哼着小调不紧不慢地撵在身后。求生者痛楚的呻吟和监管者优美的声腔搅在一起，整个庄园凄凄惶惶。

现在不止求生者再没人敢挨近他，连监管们都开始为杰克令人发指的处刑手法战栗。班恩第一次看到这种酷刑时皱了皱眉，而红蝶在被迫近距离“观赏”了他全程演出后更忍不住退到一旁，以扇掩面低头呕吐起来。

“杰克，我们想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一周快过去时，里奥终于忍不住拦下了刚从游戏退场的杰克，后者正擦拭着自己的刀，上面裹了些粘稠的胃液。

“常规游戏。”杰克语气平静，他专注于擦刀动作。

“但这早超出了常规范围。杰克，就算你在测试期需要全力以赴，也没必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

杰克无动于衷，他只是重复着擦拭，尽管刀早就很干净了。

“听我说，开膛手。”里奥的语气严肃起来“我们知道你过去有这种喜好，你也因此闻名整个伦敦。但现在是在庄园，庄园有庄园的规则。你的行为将使求生者们无法按时游戏——我听说所有被你这样‘招待’了的人都进入了医疗室重伤区，他们起码要接受半个月治疗才能继续比赛。”

“所以您是在教训我吗？”

里奥一愣，他看到那淡金色眼睛带着蛇类的阴毒。然后杰克举起指刀，里奥不由也握紧自己的武器。但杰克只将刀对着光反复看了看，嘴角飞出个孩子气的笑容

“您看，多漂亮。”轻快的音调，好像小孩子炫耀他心爱的玩具。杰克以非常放松的姿态随意站立，刀随着纤长的手指翻转，他似乎依旧没关注面前的人。

“杰克，拜托你认真一点。”里奥对这个我行我素的青年有些无奈，他刚叹了口气，突然那毒蛇一样的目光直直噬来，他瞬间似钉在空中般动弹不得。

“既然庄园主给了我全力的许诺，那怎样处置猎物是我的事。”杰克用那种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面前的人“反正就一周时间，我不可能将所有老鼠都招待一遍。”

“你……”

“我很好，劳您费心。”杰克抽身往回走，听里奥在身后低声道“你跟我们所有监管都不一样，开膛手，你是个真正的魔鬼。”

为这个评价，先生，我对您不胜感激。

起码那证明了我至此的一切演出还算成功。

是的，他恢复了开膛手身份，整整一周时间，杰克都在严格模仿过去一言一行。所有细节必须真实，无论游戏内外。他不能让别人发现丝毫破绽。杰克甚至请园主破例取消了本次的双监管公告——那只小松鼠足够聪明，他不想让消息从任何可能渠道泄露出去。

自那天去探望了病中的奈布，杰克就意识到他无法忍受思念的煎熬。他同样不确定单凭不去探望对方，是否就会让奈布感觉到自己的异样。

关于奇迹的赌局，需要更大的筹码。

杰克将刀刺入了求生者腹部，他突兀地笑了，迅速旋转刀身，熟悉的猩甜飞溅，他看到了那些妓女临死前惊恐的目光。

小先生，我违背了对你的诺言。

任凭思念再深，他都已失去了直面那双蓝眼睛的勇气。他庆幸奈布这一周真的没有进入游戏，在那最难忘的时光里，他曾伏在他怀里，清澈的眼睛满含期待地看着自己。

杰克，答应我。

好的，答应你。

每隔三天，杰克都习惯性地写一摞识字纸条，尽管他自己都弄不懂为什么要做这种完全无意义的事。他写好第三摞纸条，照例用夹子夹住，平整地摆放在桌角。这时响起敲门声，急不可待的节奏一听就是那个红发小丑。

杰克打开门，正是裘克斜倚在门框上。明天是最后一天双监管，他和裘克上场。小丑没带电锯，他只用一种奇特又诡秘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人。

“变态，你和你的小情人到底怎么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装蒜！”裘克依旧靠在门上，“寡妇，兔子，开膛的火鸡！除了那个小士兵，还谁能让你变成这副德性！”

只有疯子才能看透疯子。

杰克把裘克拉进来，他突然想到自己也的确需要一个人给那小松鼠一个关键提示。

“你他妈就为这点目的闹出这么大动静？”裘克听完他的计划后第一次用看白痴的眼神回敬杰克，“蠢透了！我要是你的小甜心绝对选择分手！”

“我很庆幸他不是你。”

“我也庆幸，honey~”裘克夸张地打了个飞吻“否则我会在新婚之夜砍死你。”

杰克一直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了，他的恋人到底进入了游戏。

“好玩吗？”

熟悉的声音，带着薄荷般清凉的气息，浓雾中隐隐透出冷冽。杰克为这话停住了，但只是片刻后，他依旧在猎物喉咙上划下了第三刀。

“还行。”

自己现在是开膛手，那时的开膛手……不会在意一个小士兵的感受。然后杰克听到那个声音突然变了，年轻人语调轻软，似乎还带了点埋怨的撒娇。

“亲爱的，一周不见，就连看我一眼都懒了？”

哦不，这样拙劣的伎俩，你居然妄图用在开膛手身上？

小先生，太蠢了，这太蠢了！开膛手一眼就能看出你的企图。他只要微笑着答应一句，不动声色突然回刀，就一定能穿透你的喉咙！

杰克努力试着微笑，他想按那个想法践行，那样他就不用直面那双冷冽如焰火的眼睛。但事实上，他居然一样愚蠢地回了头！

“怎么会……”他的声音那么低，一周的时间，他重新变得如同行尸走肉，此刻却又听见那个曾令自己活过来的声音，他怎么可能不回头？尽管知道下一秒会面临什么，但他只想哪怕再看一眼自己的小松鼠。

一发子弹精准无误地炸开在他面具上

“你怎么答应我的？你他妈就这么答应我的？！”

“奈布……”

“你闭嘴！混蛋！闭嘴！”

杰克躺在地上，他的手挡着眼睛。天哪……他真的把他气疯了，他打的这么狠，好像真的那么恨……真的，这居然是真的……

杰克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

他的目的达到了，你看，他总能这样轻易地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早知道什么都逃不脱他的掌控。但在这一刻，杰克突然发现，他失算了一件事，一件足以致命的事。

他从未想过自己能不能承受这个结果。

“我是瞎了眼还坏了脑子才信了你的鬼话！我他妈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魔鬼！”

他从未想过自己能不能接受他不再喜欢自己的事实。

那些拳头雨点般砸下来，杰克挡脸的手不是保护自己，他仅仅是存着最后一丝侥幸，不想去看那双可能已对他毫无感情的蓝眼睛。

左手指刀插在地上，他怕自己因生理本能而用这只可怕的手进行反击。虽然有那么几秒钟，他简直像具僵尸般一动不动。

在听到奈布亲口说出“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魔鬼”的时候，他是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一半的。

“我的感受对你来讲是不是从来都不重要？我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

全部，我的小先生，我的全部。在你之前我不曾活，之后不愿活。你为什么要问这样愚蠢又显而易见的问题？

“奈布，你没打疼吗？”淡金色眼睛突然睁开了，杰克用那只受伤的手抓住他的手腕，他终是对上了那双眼睛，那清澈如创世纪天空的蓝眼睛，此刻的目光竟变得陌生又绝望。

杰克就是在那一刻后悔的。他不想继续那个计划了，他完全不想继续。只要奈布肯听他解释，他就让它们前功尽弃——去他的上帝和圣诞节！他几时为这种老不死变得这样狼狈？

一切都是没意义的，他唯一想做的只是跟面前的人在一起。他抓住了他的手，他想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只要一声就够，杰克，Kitty，混蛋，什么都好，然后他一定会将他的小先生重新拥进怀里。就算他要自己为这周的行为道歉都可以。杰克没有道歉的习惯，但如果奈布执意要求，他会的，他会跟他说对不起！

然而他听到他的小先生说，“别碰我。”

那个梦惊醒了。

时间好像重新倒流回那个即将破晓的黎明，他用刀抵着他的咽喉，右手抚到他腰身时，听到奈布冷冷地说“别碰我。”

那时奈布的拒绝是不是令自己异常兴奋？是的，那时他不过是个有趣的猎物。

而现在，他们是恋人。

仅仅一周时间，他已失去了对自己恋人身体一切触碰的权力。杰克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怎样，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他只感到11月的深寒突然凝固起来，全世界凝固了的严寒深深刺入骨髓，一呼一吸都化作凌迟的痛楚，将他由内而外，开膛破腹。

他只希望真会有个Ripper在自己喉咙上来一刀，就像他最后对那五个妓女做的那样，不管怎样，他帮她们得到了解脱。

杰克回去后几乎将那60页手稿付之一炬，但他终究忍住了，在他看到给奈布写好的三摞字条之后，他忍住了。只将那三个日期统统改为12月25日，圣诞节，不再给他留有那一天缓冲时间。那些写有Ripper的稿纸被一张一张向房间深处扔去，到深处，更深处，一直到那再也见不得光的角落。仿佛是用这种方式向那一路寻来的人宣告最后一点残存的自尊。

不要给我任何救赎。

报复仅此而已，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没有任何人可以责怪。

离强化还有最后一个晚上，杰克习惯性坐在桌前，机械地写着第四摞单词，满室凌乱的稿纸，一封封还未送出便注定被遗弃了的情书。他就这样坐到凌晨的钟声敲响，杰克蓦地起身，最后几笔草草收尾，他旋开早已备好的香水瓶，透明液体随一个挥手在空中泼溅出馥郁的弧度，玫瑰香燃烧如熊熊烈焰，杰克将瓶子捏在掌心，门外第一场冬雪已悄然降临。

“如果他问起你，我该怎么答？”裘克在他临走前最后一遍确定自己的台词。

“说我死了。”杰克木然回答。

有意义的已经死了，没意义的会活下来。请你就这样回答。

杰克在园主的实验室里坐下，外面的雪簌簌而落，随流风回旋飘洒。

“强化期间你会失去意识，之前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杰克看着纷飞的大雪，他摇摇头，但马上却突然站起来，他回头看着园主

“我想有的，虽然可能没什么意义，但也不差这最后一件。”

雪白的信纸摊开。他低头默念着一首诗，那是去似朝云无觅处的诗人雪莱的爱情。他爱的女子回来时他已有妻室，他就带着对她的爱意躺进了坟墓。他的心脏上覆盖着层层冰冷的泥土，然而他的墓地却开出了一片鲜花。

死和冷都不曾阻挡爱的生长。

See the mountains kiss high heaven

高山还在吻着苍穹

And the waves clasp one another;

波涛彼此依依相拥

No sister-flower would be forgiven

如果两生花想抛弃兄弟

If it disdain'd its brother;

便注定不会获得另一朵的原谅

And the sunlight clasps the earth

阳光紧紧拥抱大地

And the moonbeams kiss the sea—

月光也俯下来亲吻海洋

What are all these kissings worth

而这些亲吻又有何用？

If thou kiss not me?

如果你吻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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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这一章写的很急，有点仓促，之后会改。我发现有些线索还没完全交代好（比如室内浓郁的玫瑰味，一笔带过就行）
然后...光顾着肝文了评论也没来得及回！抱歉抱歉，我错了容我有时间慢慢回！你们用心评的我回复也得同样用心啊，总不能现在头昏脑涨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胡言乱语什么的时候瞎回对吧...（看我真诚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