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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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无价之宝。它们超越了世间所有金钱能估算的范围。还不只这些……你还想要什么，莎乐美？告诉我你还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只要你所要求的，我都会给你，除了那一样东西。我愿意给你我所拥有的一切，除了生命。我愿给你最高祭司的披风。我愿给你圣堂的帐幔。 ”
“给我约翰的头。 ”
奈布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房里随处可见散落的书籍。打开的，折页的，字典来来回回翻得稀烂。仅仅过了半个月，这间屋子就变成了个地震后的微型图书馆。
除了必要进食外，奈布整整半个月几乎足不出户，倦了便就近枕着一本书小憩，床铺因长期不用落了一层薄灰，他只干一件事，就是破译，疯狂地破译。字典解释不了就去衣柜里找书。结构错落的是诗歌，有括号的是戏剧，大段大段出现的多半就是小说。
纸稿破译了一半，里面内容看的奈布越来越心惊。他读出自己完全不懂的东西，混合着大量隐喻和象征。根据杰克的记载，创世纪的耶和华培育了波德莱尔的恶之花，诗人将腐尸吊在庄园绞刑架上。蜂起的蚊蝇覆盖了一位少年的画像，画像每晚都在衰老，而少年却不可思议地青春永驻……奈布竭力想在这些谵妄的文字中找出杰克自己的线索，但他刚按上一页的指引着穿过一条雾气弥漫的隘道，又马上在下一页中迷失于约克郡山庄呼啸的狂风。那个字迹工整的杰克很有理智，他是自己的恋人，但记载往往只言片语，而且表述平乏；字迹飘逸的杰克是个艺术家，同时沾染了他儿时对上帝的信仰。他的语言优美如十四行诗，出没着大量圣经元素，却总将现实世界和一些莫名其妙的艺术作品混淆一气；最后是Ripper，他冷酷而嚣张，言语遍布歹毒的玩笑和尖刻的奚落，毫不避讳地用最下流的词汇发泄破坏欲，并视前两个杰克为没脑子的白痴和苏格兰场蠢货的帮凶。又过去半个月，在破译掉全部手稿后，奈布将三个杰克各自的话拼凑完整，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相似点，他们共同提到过一个日期——12月25日。
“12月25日，一个不错的日子，期待与您在教堂的晚祷，再会。”这是第一个杰克的记载。
“行人经过田野，穿过象征的教堂。教堂露出亲切的眼光对人注视，芳香、色彩和音乐一起感应，雪月第五天，夜光一声悠长的回响。”这是第二个杰克的记载。雪月是18世纪法国共和历的12月21日至1月19日。
最后是Ripper，他用和那三封信件如出一辙的挑衅口吻道
“上次的工作干的不赖吧！我根本没给任何人叫喊的机会。我爱这个工作。哈，哈，听着baby boy~12月25日，老不死降临之夜？你会在他的‘圣殿’听到我再一次有趣的小把戏，到时我会当面感谢你留着我的信。”
奈布还注意到三个杰克在这个日期上都有反复涂改的痕迹，他努力了很久，才从第一个杰克那里勉强认出涂改前的日期是12月24日。
今天就是12月24日！
奈布猛地站起来，他感到天旋地转——长期缺乏锻炼和突然冲上心头的强烈情绪让他一阵阵体虚，奈布后退一步扶住桌子站稳自己的身体。努力定神，确认三个日期真的一致无误后，傻子似的他痴痴笑了起来。
他是个傻子，像那个莎乐美。
世上有很多好东西，漂亮的姑娘，热情的太阳，虔诚的信仰，理想的火光。权势无边的希律王说可以满足莎乐美任何要求，他会给她能看见远方的绿宝石，一百只雪亮如云的白孔雀，四列珍珠的项链，水晶石和琥珀酒杯……它们件件都是无价之宝，可那个傻姑娘偏偏只要一个死人的头颅！
有意义吗？没有意义，她不过是想亲一亲死人冰冷的嘴唇，连爱情都没有的一吻过后，她的生命也就此终结于一缕惨白的月光。
他难道不也一样？世上可以去爱的人那么多，他偏偏只要这一个杰克，有意义的已经死了，没意义的活下来。等待他的很可能只是个名为杰克的空壳！
浴室蒸汽弥漫，像他们初遇的城市里长年不散的烟色浓雾。奈布站在水流下，水从他头上淋下去，滑过他紧闭的双眼，在那张清俊的脸庞上蜿蜒曲折，纵横交错。
他等了一夜一天，感觉已比整整一年还要漫长。今晚是圣诞夜，庄园只有一个教堂，他即将去那里邂逅杰克——他当然要去。只是三个杰克，哪个才会没有意义？
这个问题本身才没有意义。
重重水幕下，奈布勾起一个微笑，莎乐美吻着失去了身体的约翰的头颅，那疯女人笑的满足又异常甘美
“我吻了你的嘴，约翰，我终于吻了你的嘴。你唇上的味道相当苦。难道是血的滋味吗？……或许那是爱情的滋味……他们说爱情的滋味相当苦……但那又怎样？那又怎么样？”
我终于吻了你的嘴，这已是全部信仰。
一道月光透射出来，莎乐美沐浴在银色光线之中。作者落下一个手势，幕布徐徐关闭——她的下场已不重要了，美不会因死亡的降临而有丝毫损伤。
奈布慢慢穿着衣服，军装裤，长筒靴，束腰皮带，黑色的紧身背心，他的十字架，莉莉丝的项链，最后是鲜红的刺客披风。一举一动充满仪式感，一组沉默流畅的长镜头。
如果杰克真的已决心抛弃过往的一切，他又该如何收场？
弯刀插在刀鞘里，史密斯韦森转轮已上好膛。
圣诞节的夜晚，大雪倾城。月光照耀诗人的羽毛笔，上面落满天使银色的声腔。红教堂的树涛在夜风中抚摸星辰，那些晶莹的天体被一层浓雾遮挡的影影绰绰。
奈布站在雾中，他还没看见杰克，但已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求生者图标不停地提示半血，杰克在雾气中速度快的惊人。
他的确是加强了。
奈布静静地站着，他完全不想跑。弯刀已经出鞘，月光清凉如水，被那刀锋折到雪地上成了一段透明的冰。
之前那么迫切地想见他一面，现在他知道他就在自己身边，无边的雾与无尽的雪，这是开膛手的主场。如果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真是那个Ripper，奈布唇角浮起丝微笑，在童话故事里，同生和共死是一样完美的结局。
三名人类被宣判死刑后，杀人鬼终于在他面前现出了身形。
依旧是修身礼服，高礼帽，脸上罩着惨白的面具，五把银亮的指刀上，血液蜿蜒如蛇，月色下一点一点滴落，落在白色的雪上，极艳的红。
一个绅士，一个魔鬼，一个从天堂堕落了七天七夜的路西法。世上没有一个上帝能救赎他，世上没有一个上帝配救赎他。他们沉默地对视，杰克的表情掩盖在面具里，奈布蔚蓝色海洋下的风暴一触即发。
谁会是谁的心上人？
终于，杰克动了动，他从怀里抽出一封信，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雪白的信封，无声息地递到奈布面前。
奈布接过来，拆开，他的眼睛从始至终盯着杰克的面具，他知道在这个过程里杰克随时可能冲上来将自己一刀砍倒。他并不害怕，他仅仅是不愿浪费一眼在除这人之外的其他事物上。
信打开了，奈布这才收回视线，他看见信上用漂亮的花体英文写着一段诗：
See the mountains kiss high heaven
高山还在吻着苍穹
And the waves clasp one another;
波涛彼此依依相拥
No sister-flower would be forgiven
如果两生花想抛弃兄弟
If it disdain'd its brother;
便注定不会获得另一朵的原谅
And the sunlight clasps the earth
阳光紧紧拥抱大地
And the moonbeams kiss the sea—
月光也俯下来亲吻海洋
What are all these kissings worth
而这些亲吻又有何用？
If thou kiss not me?
如果你吻的不是我
“你给我看它做什么？”奈布平静地抬头，他没忘记眼前这人有多狡诈。
“哦，小先生，你的态度真让我伤心。”杰克单手扶着太阳穴，声音说不上是愉悦还是诡诈“给你写封情书都这么冷淡。”
“给我的情书？”奈布冷笑“拿雪莱的诗冒充你写的情书？”
“奈布。”杰克向他靠近一步，奈布没动，在不确定这人想玩什么花招前，他不想露出任何破绽。然后他听到杰克再次开口，语气柔软的就像此刻纷飞的落雪
“你已经实现了在圣诞节这天识字的愿望，恭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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